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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萬般是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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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萬般是命

剛到侯府門口時南仲就感覺到了一股壓抑, 侯府內如死一般的沈寂。

縱身躍下馬急匆匆的入了內,門內外都沒有人,南仲邁著急促的步伐走了許久還是沒看到人。

直到來到了東院門口時, 南仲停下急促的腳步, 望著眼前的一切, 他知道自己來晚了。

這種場景除了天子崩, 他還記得幼時在南家也有過,他已記不得那個男人的樣貌。

身為人婿, 他極少來拜訪,他知道這家的人並不歡迎他,子煜不喜歡固執的人, 尤其是他這種人。

同時他也不喜歡這個人人稱頌的國老, 國老待誰都好,慈眉善目,尤其對待自己的孫女。

可他太過偏見, 這種偏見讓南仲一度鄙夷,拋開他們與先王的謀劃,確實是自己強娶在先, 可若不是她們一步步引誘, 他又怎會行此下策。

這不就是,明明是您將女兒送出門, 您自己反悔了, 還賴上我了。

東院院子外跪的是一些奴仆,她們是沒有資格跪在裏面的。

南仲既不悲傷, 也沒有半點觸動, 這些人的哀啕大多都是發自內心,因為老候爺待人寬和。

那些人看見南仲來了, 又向後擠了擠讓開了一條道。

南仲很猶豫,因為他知道他即使進去了也不會悲傷,更不會裝哭。

不知道是誰傳了消息,說姑爺鎮南侯來了。即便沒有傳,可他還是要進去的,都已經在眾人眼前了,半路折回去像什麽樣子,他並不想落人口舌,盡管現在旁人對他已經是議論紛紛了。

房內的人不多,各年齡的都有,都是同支的族人,他卻不認得幾個,一些庶出的族人他更是沒有見過。

消息傳入了王宮,想必不久君王會知道,整個大商都會知道,以國老的威望,想必王都的百姓門都要悲傷一番。

世家子弟中,大部分是他的學生,滿朝文武中也有一半曾為他的門生。就連南仲也曾在他手下陪同著先王伴讀。

長子長孫跪在最塌前,其餘之人按輩分依次,南仲只註意到了最前面的子淑,嬌柔的身影。

遂輕聲慢步過去在她身旁雙膝跪下,心下當即軟下七分,又隱隱作痛,不是因為榻上閉眼之人,而是是因為身旁的人,身旁的人堅強,堅強到滴淚未落,可南仲知道她心中的痛,是淚水帶不走的。

即便她面臨死亡,也從未流露出這樣的悲傷。

他寧願她流淚,撲在他懷裏狠狠的哭一場,這樣他就不會那麽替她心痛。

“子淑再也沒有阿公了。”

她哀怨的聲音極小,只有南仲聽得到,他呆住,能體會到這句話的含義,也能感受到她的悲傷,他知道比起子淑的父親,老候爺要疼愛的她比較多,她在子煜膝下長大,讀書識文。

縱是離去,可子淑的童年至少還是幸福的,有親人的關懷,而南仲自幼就失去雙親,這一生也都在不斷的失去。

他不記得兒時是否有過歡笑,他最深的記憶就是在戰場,別人家的小孩還在爹娘懷裏撒嬌時,他已握起了刀劍。

“你,還有我。”修長的手搭上了子淑白皙瘦骨的手,緊緊包握住。

他想不到更好的話寬慰,許是發自內心的安慰,他僅僅只能說這幾個字,許不了一生。

帝乙元年深秋,國老子煜病逝家中,舉國哀悼,喪七日,天子親臨府邸吊念,七日後下葬殷陵,陪同天子寢陵,出殯當天靈柩所過之處數千人跪拜哭送。

天子下召,賜靈位入重屋,世代供奉,追贈輔國太師,帝師,謚號忠正。

王陵旁邊設有輔國重臣,宗室等陪同的陵墓,只有於國於君有過貢獻功勞的臣子才可入葬於此。

子淑守在陵墓前已經多日,日漸消瘦,起初南仲是陪同著的,勸她未果,便成了抽空來探。

身居要職,如今是動亂之際他更走不開。

“隨我回去吧。”

“是啊夫人,老候爺在世時就囑咐了您無需替其守陵。”

如今快要初冬,天寒地凍,她身子骨本就弱,

“你一向最理智,應該明白沒有人可以一直陪著。”南仲蹲下,語重心長勸道。

是在說誰都會死,他南仲也是。

命運的苦糾纏了他半生,原以為就要解脫,他卻沒有死,於是他變得害怕起來。

這應征著世人都一樣的話在子淑聽來是刺入骨髓之痛,墨綠的眸子盯他,她還記得那天晚上這個人醉酒的話。“你也一樣嗎?”

會死。

但南仲不太明白她為何會突然這樣問,“我...”

子淑轉回頭起身,朝馬車走去,很僵硬。心在冷顫,每當南仲這樣的猶豫她就明白了答案。

南仲不會說謊,甚至連那種善意的謊都說不出口。

她仍記得,水鏡先生楊義是怎麽死的。

世間真的有神,神缺不眷顧人,反而抑制,是怕人修成神而強於神,故要降下天罰?

她如今只希望南仲是個普普通通的人,不是什麽大將軍,什麽鎮南候。

可那樣…他們又如何相遇呢,原來,這一切都是命。

新君繼任,朝中先後離去幾位老臣,對於本就內憂外患的大商朝是雪上加霜。

西伯侯姬昌得知國老崩逝後,起了向外擴張之心,以有蘇拒絕聯姻不盟之心發兵攻打有蘇。

此事傳到天子耳中。

“西伯侯欲與有蘇聯姻,似好像是看上了己蘇護的女兒己妲。”南仲將邊境的密報傳上。

“己妲?”子受大驚,“西伯侯都是幾十歲的老頭了。”深深皺褶眉頭,“不行不行不行,寡人絕不同意。”

這怎麽行呢,子受在心中暗罵著西伯侯不要臉。

見君王的反應,南仲輕皺眉頭,“有蘇只是一個小部落,西周想要攻打也是當然,只不過...地界雖小可也證其野心。”

子受點點頭,“有蘇雖然小,可也是一國,不能讓西周得了。”

南仲察覺了什麽端倪,“王,莫不是對那傳聞的己妲姑娘...”

自前幾年有蘇部落首領的女兒十五歲成年禮那一日,己妲的名聲便開始在九州傳遍。

王都也是傳過幾陣風的,子受正值少年血氣方剛。南仲想起自己這般年紀的時候也是血氣方剛,也是萌生情愫之時。

“不,寡人怎麽會因為一個女子,只是寡人實在氣不過,這些年西周很不老實。”

南仲暗松一口氣,若真是在這個節骨眼王還要為一個女子大動幹戈,恐會讓一些有心人抓住把柄,“是也該告誡告誡西周了。”

“將西伯侯召到沫城先生以為如何?”

“將西周君主召到沫城?”南仲思索著,“也未嘗不可。”

“西周群龍無首想必會老實一些,而且我知道先生與那西伯侯,到時候任由先生處置,還有那牢中的西伯侯嫡子。”

“等等,我與西伯侯?”南仲反應過來了什麽,“不是,王...”

“先生不必瞞我,我也不瞞先生,父王說過先生為大商操勞一生,讓我一定要信任您,父王也曾告訴過我先生與小姑姑的事情,先生要國安,寡人也要,但寡人不僅要國安,寡人也要卿安。”

卿安…少年說的肯定,南仲則深皺眉頭,“可真是為了那個女子?”

子受點頭,“先生一定好奇,為何。”洋溢著笑容,“我於夢中見過她,幾年前在崇城得尹之助見到了她。”

一口氣將事情經過都全盤托出,旁人聽了一定覺得不可思議,可南仲聽了...“她是何樣貌?”

子受見南仲好奇,沾沾自喜的從青銅匣子內拿出一卷羊皮打開。“如西昆侖上的冰山,連眼睛都是藍色的,可是她在我身旁我未曾有半分寒冷。”

南仲望著羊皮卷畫中得女子大驚,這樣貌加上與子受的描述,妖帝?

他已多年未見到過妖帝了,反觀人界風平浪靜,他不知道妖帝與子受有什麽關聯,但妖帝當年似乎很在乎子受。

師傅所說的先王下一代會亡國,還有自己曾預見的,會不會都因那個妖帝?

子受…前世是什麽人嗎,南仲記得當年平西周,征東夷凱旋,也是子受出生那年,王都上空異樣。

他回來的路上依稀看見王都上空籠罩著七色的祥雲。

“倒真是個奇女子,王打算如何做?”

剛還自喜,子受拉下臉,如今自身都難保,又怎麽騰出去去管邊境小國的事情,“寡人想讓西周放了有蘇,放了她。”

“如此之後呢?”

“寡人在親征有蘇。”

南仲點點頭,天子還不至於昏頭,以親征的借口總好比直接向其要人好,“內患不平,談何親征。”

“尹向寡人獻計,用寡人之名,除惡。”子受深邃的看著南仲。

這意味著需要南仲的幫忙,強除。

子川這些年根基穩固,也沒有什麽壞名聲,頂多為權臣,還算不上奸臣,以武力鎮壓,恐怕子受的名聲就要不大好了,寫進史冊估計也要納入昏君之列。

而鏟除了子川,勢必要清除其黨羽,到時候內廷避免不了一場腥風血雨,邊境的安危就還是要靠南仲。

新任天子年紀輕輕就有此魄力的,幾乎沒有,要知道現在整個王都都在子川手中,王宮的禁軍要想抵擋整個王城的禁軍,談何容易。

“寡人知道這很冒險,若能將微氏拉攏,未嘗沒有勝算。”

“寡人也知道先生與風月樓的花魁交好...”

微氏是他從微溫嶠虎口中救下的,聽君王的意思是又要送她入虎口,“若她肯助寡人,日後她所求什麽寡人一一應允。”

微地離沫城不遠,支援最快,微氏向來不參與朝堂的爭鬥,安安穩穩的守著天子寸地。

南仲嘆息,這便是女子命運嗎...逃也逃不開,家國存亡下!

“臣...盡力勸服她。”

“若寡人能拿回大權,先生當首功!”

南仲走後,子受揮手喚來趙吉,“元長,去把吳尹請來。”

元長領旨離去。

“趙公,可在王城有人手?”

趙吉點頭,“先王有死士三百。”

“替寡人監視風月樓,切勿走漏消息,若微氏不答應或者有異樣,絕不能留活口!”

“是!”

有魄力,可他也還是忌憚子川,登基以來的這些日子子受從不敢熟睡,宮人幾人,侍衛幾人,幾人是忠於他的又有幾人是細作。

即有所察覺,他也只能裝作不知道,這樣的日子太過煎熬,他想為的君,不是這樣的。

銅鏡裏,他看著自己額頭上的胎記,與宮墻上大商的玄鳥圖騰一般無二,“寡人才是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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